一． 引言

“使”字句和“把”字句是现代汉语中两种重要的致使结构，这两类句式都能表达致使义，在中国现代散文中有着较为广泛的应用。构式是目前认知语言学中的研究热点，本研究以构式语法理论为基础，对中国现代散文中“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结果谓词槽位和主语槽位用词的词义特征进行对比分析，力图揭示两类句式语义特征和结构特点的差异。除此之外，本研究进一步探索两种句式结构的翻译策略，为翻译实践和教学实践提供指导。

二． 前人研究成果回顾

（一） 国内关于致使结构的分类

在现代汉语的研究领域，吕叔湘（1982）在《中国文法要略》中提出“致使句”的概念，并将“致使句”分为四种类型：由具有致使义的动词构成的句子（如“使、令、叫、让”等）；由一些本身不作“致使”讲，但可兼带有致使义的动词构成的句子（如“带、留、送、领”等）；动词之后带有由准系词“为”和名词构成的“准判断式”的句子（如“封、拜、推、举、娶”等）；文言中的动词和形容词：“致动”用法，以及白话文中的某些“把”字句。

如今“使”字句常被看作是一种典型的兼语句。丁声树等（1960）编著的《现代汉语法讲话》正式提出“兼语”这一概念。其句法结构通常表现为“主语+动1+名词+动2”，其中的“名词”既是前一个动词的宾语，又是后一个动词的主语，是所谓的“兼语”成分。现代汉语中，表达致使义的兼语式通常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由“使、令、叫、让”等有限的致使义动词充当“V1”的兼语句，常简称为“使”字句；第二类是由一般致使义动词充当“V1”的兼语句，通常简称为“使令句”。

基于前人对“使”字句和“把”字句的界定，本文的研究对象为狭义的“使”字句和“把”字句。研究中涉及的“使”字句和“把”字句均表示致使义，并在句法结构上表现为“S+使/把+NP+VP”，在语义构造上表现为“致事（者）+使/把+役事+结果”。

（二） 国内关于“使”字句和“把”字句的对比研究现状

国内关于“使”字句和“把”字句的研究主要以两者之间的异同和转换为主。郭姝慧（2008）讨论了“把”字句和“使”字句的置换问题，认为“把”字句是强致使句，“使”字句致使性相对比较弱，两者不能无条件置换。杨大然（2017）从事件句法视角探讨“把”字句和“使”字句谓词的语义特征，指出两种句式互换的条件有二：一是结果谓词为呈现致使性交替的作格动词；二是主语不为施事见致事。

除此之外，不少学者也强调两种句式之间的区别。李大忠（1996）认为与“把”字句相比，“使”字句的本质特征是“使”的宾语必须是后面动词或形容词的主语；刘培玉（2001）指出，当“把”的宾语是后面动词的施事或者使事时，“把”字句可以用“使”替换，但“把”字句的“把”可以被“使”替换是一种偶发现象。但是在先前的主要研究成果多以研究分析语言现象的定性研究为主，多数研究停留在传统语法研究的框架。本文借助语料库进行描述性研究，分析散文文体中“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语义特征的差异并解释其成因。

三． 致使义理论视角下“使”字句和“把”字句的语义特征对比和分析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选取中国现代名家散文以及相应的名家译作组建汉英双语平行语料库，汉语规模包括55351个形符，译文规模包括38834个形符。选文来自鲁迅、冰心、萧乾等散文大家的短篇散文，译文主要来自翻译名家张培基。本研究主要使用AntConc的语料检索功能，即通过输入特定检索词项对相关语料进行穷尽式的检索以得到这些词所出现的检索行，然后利用语境扩展功能查看这些词的上下文，剔除不符合要求的检索行。本研究分别以“使”字和“把”字以检索词进行检索，并逐句进行筛选，剔除不表示致使义的“把”字句检索行以及部分固定搭配（如“即使”“假使”等），获得有效检索行共182条，包括“使”字句77条，致使义“把”字句105条。

（二）“使”字句和“把”字句中语义特征对比分析

1. 关于结果谓词语义特征的对比分析

Grice和Stefanowitsch（2003：226）将结果谓词分为动作谓词、转移谓词、心理谓词、感知谓词和交际谓词五类，但其分类方法存在一定的欠缺，如状态谓词的分类并未包含在内。张继东等（2019）基于Grice和Stefanowitsch对结果谓词的分类，结合Biber等（2000：360-365）对动词的分类方法提出新的分类框架，构建起了相对完整的结果谓词的分类框架。本研究基于张继东等（2019）对结果谓词的分类，对其进行简化整合，构成相对较完整而简洁的结果谓词分类框架，将结果谓词分为心理谓词、活动谓词、状态谓词三大类，并进一步进行二级分类。心理谓词的二级分类包括思考类（例如，“了解”、“想起”）、态度类（例如，“憎恶”、“失望”）、感知类（“感到”、“感动”）；活动谓词的二级分类包括动作类（“走”、“摸”）、言语类（“告诉”、“说”）、变化类（“变”、“加”）；状态谓词的二级分类包括状态类（“受到”“成为”）和消失类（“放弃”“消除”）。

基于该框架的研究表明，在检索到的结果谓词中，“使”字句结果谓词槽位中的动词语义涉及范围比较广，心理谓词、活动谓词和状态谓词均有涉及。整体来说，心理谓词的出现频次最高，占检索词的49.35%。这表明散文语体中的“使”字句更加凸显了被致使者所产生的心理和生理感受。除此之外，还有一大部分结果谓词表示状态的存在、发生或保持。整个结果谓词在语义上的分布呈现出“心理谓词＞状态谓词＞活动谓词”的趋势。

“把”字句结果谓词的语义类别与“使”字句相比呈现出了较强的偏向性，涉及动词范围较狭窄，整体表现出以“活动谓词”为主的趋势。其中活动谓词的出现频次最高，占检索词的69.08%。状态谓词和心理谓词的频次相对较少且频次较低。这表明在中国现代散文中，“把”字句更多与活动谓词相结合，而较少表示心理状态的产生和改变。在活动谓词中，二级分类谓词也体现出了较大的差异，动作类谓词出现的频次最高，且包含的词汇表现出多样化的特点。这表明散文作者在使用“把”字句时不仅对一级分类下的结果谓词的使用具有倾向性，而且对二级分类谓词也具有选择性。

2. 关于主语语义特征的对比

本研究对“使”字句和“把”字句主语槽位的语义类别进行考察分析。在有效检索行中考察检索结果中“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主语槽位词表达“指人类”或是“事物/事件类”语义。研究结果表示，“使”字句和“把”字句主语槽位为“指人类”词汇的频次分别为13和96；在主语槽位为“事件/事物类”词汇的频次分别为64和9。

上述数据表明，“使”字句和“把”字句在主语槽位的搭配上最大的差别在于：“使”字句的主语指人的只占16.88%，而事件类和事物类总计占到了83.12%。而致使性“把”字句在主语槽位名词语义的选择上更凸显“致使者”，其中指人的占到了91.23%，而指物的只占8.57%。这一数据符合前人的研究成果，但是这样大的数据差距同时表明了在散文文体中，“使”字句和“把”字句在语义特征上的区别凸显的更加明显。

3. 分析与讨论

上述研究表明，“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在构式义上存在一些差别。“使”字句中的主语表示致使因，这直接导致了“使”字句的主语多以事件和事物为主。致使因通过“使”字传递到受事（兼语成分），而兼语成分后的“VP”（动词或形容词）表示在受事身上产生的致使结果或状态。“把”字句的主语表示致使者，这导致了“把”字句的主语多以人为主，具有生命特征，致使因则可以隐藏其中。致使者通过“把”引进受事（兼语成分），而兼语成分后的“VP”多为及物动词，强调致使者对受事进行的处置。

因此，从致使义“把”字句的构式义出发，出于“施事者型致使义”的制约，主语对受事表达一种强制性的要求，而心理谓词往往主观性较强，与受事的联系较为紧密，在这种情况下结果谓词槽位的填充就会受到构式义的制约。此外，“使”字句重在表达某个客观因素“使成”的后果，更加凸显“致使因”，所以主语槽位的语义选择主要是事件类和事物类，不具有自主性；而致使义“把”字句重在表达某个主体“处置”的后果，更加凸显“致使者”，所以主语主要指人，这样“致使者”就表现出明显的自主性，与构式义相吻合。

四．中国现代散文中致使结构英译策略

上文的分析表明“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在致使义上存在明显的差异，直接导致了两者语义特征和构式搭配的不同。本节将基于语料库对中国现代散文中“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的译文进行定量分析，讨论两种句式的翻译策略。

（一）“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译文的比较分析

如上文所述，“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在语义特征和构式搭配上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差异。下文中本文将讨论两种构式英译译文是否存在明显差异，探索其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为翻译实践提供指导。

通过对语料库进行检索可知，“使”的英文对应项是迂回致使动词的出现频次最高，总共20条，占总数的25.97%。检索出的译文中其他各类致使元素也均有涉及，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偏向性。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在现代散文文体中，针对“使”字句的翻译体现出了较为多样化的翻译方法。

与“使”字句不同，致使义“把”字句的译文致使元素类型在分布上表现出异常明显的偏向性。致使动词出现的频次高达89条，占样本总数的84.76%。除此之外，样本中没有出现致使形容词和致使名词表征“致使义”的情况。这表明，致使义“把”字句在翻译方法上表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和普遍性，英语中存在大量表达“作用”和“效应”复合概念的动词和动词词组，它们在致使义“把”字句的翻译中应用广泛。

（二）“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的翻译方法探究

1.“使”字句的翻译方法

1.1 选用致使动词传达致使义

（1）它会使你消除疲劳。

 译文： It will dissipate your fatigue.

如例（1）所示，英文中有些词汇本身就可以表达致使义，如果结果谓词槽位的动词在英语中存在对应的致使动词或词组时，译者可以优先选择使用这些词汇构成“SVO”或“SVOC”的句法结构，简洁清晰地表达致使义。

1.2 选用迂回致使动词传达致使义

（2） 它使人忘忧。

      译文：It makes one forget all cares and worries.

（3）这使我的眼睛看见了这个空阔的房间。

译文：It enables me to see the spacious room.

正如例（2）-（3）所示，英语当中可以选择的迂回致使动词多种多样。总的来说，“make”引导的迂回致使结构多表示“使成义”，即强调“成为”的动作状态；而“enable”引导的迂回致使结构多表达“使……能够”的意思。译者可以根据“使”字句致果部分的不同选取合适的迂回致使动词来表达“致使义”。

1.3 选用致使形容词传达致使义

（4）它比逢年过节还使鲁迅兴奋。

译文：To young Lu Xun, it was even more thrilling than the holiday.

如例（4）所示，当“使”字句结果谓词为表示态度和情感的心理谓词时，译文可以考虑使用相对应的致使形容词来传达致使义。

2. 致使义“把”字句的翻译方法

与“使”字句相比，样本体现出的致使义“把”字句的翻译方法较为单一且具有普遍适用性。

（5）它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来。

译文：Tiny little peanuts bury themselves underground and remain unearthed until they are ripe.

如例（5）所示的那样，由于“把”字句的结果谓词多以动作类结果谓词为主，其翻译方法多体现为在译文中找寻对应结果谓词的致使动词，通过致使动词直接表示致使义。

3. 小结

如上文所述，“使”字句在中国现代散文文体中表现出了比较多样化的翻译方法。在对散文中的“使”字句进行汉英翻译时，译者可以优先考虑英文中能够表达致使义的动词和动词词组，以及迂回致使动词的使用。此外，当“使”字句的结果谓词为表达感知和情感态度的心理谓词时，译者还可以考虑直接通过致使形容词传达原文的致使义。而致使义“把”字句的翻译方法则比较单一，但是颇具普遍性，译者可以优先考虑选择与“把”字句结果谓词相对应的致使动词来组织译文。

五．结语

本研究选取中国现代名家散文以及相应的名家译作组建汉英双语平行语料库，利用语料库分析软件对中国现代散文中“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主语槽位和结果谓词槽位的词义特征进行对比分析，研究结果表明：第一，“使”字句主语多为“事物类”或“事件类”，而致使义“把”字句主语槽位词多为“指人类”；第二，“使”字句结果谓词槽位词涉及语义范围较广，其中心理谓词占比最大，而致使义“把”字句在结果谓词的应用上表现出了较明显的偏向性，活动谓词出现的频次占总检索数据的69.08%，同时态度类心理谓词在检索结果中表现出不被允许进入致使义“把”字句的趋势。基于上述研究成果，本研究在构式语法视角下依托汉英双语语料库讨论“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在译文中的表现形式，并总结出在现代散文文体中两种结构常见的英译方法，帮助英语学习者在进行散文翻译时能够准确、地道地翻译“使”字句和致使义“把”字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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