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紫砂是文人介入的重要载体，铭刻是文人参与紫砂艺术创作最直接的形式。文人酷爱茶香，紫砂壶是他们书斋的常用之物。文人紫砂发端于明末清初，中兴于清中期，兴盛于晚清。

一、文人紫砂发端

（一）晚明清初制壶名家

明代史学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中称:“宜兴罐，以龚春为上，时大彬次之，陈用卿又次之。”这是指三者制壶的手艺次序。陈用卿也是明代制壶名家，周高起《阳羡名壶系》把他列入“雅流”的名列，其中写道:“陈用卿，与时同工，而年技俱后……式尚工致，如莲子、汤婆、钵盂、圆珠诸制，不规而圆，已极妍饬，款仿钟太傅帖意，落墨拙，落刀工。”可见陈氏所制已初具文雅之气，壶铭书法追求钟繇笔意，其作品的文化气息应不在供春和时大彬之下，至清初壶铭镌刻名家，以陈鸣远的成就最为显著。陈鸣远，又名远，号鹤峰、壶隐，又号石霞山人，出生于江苏宜兴上袁村的紫砂世家，为清康熙年间紫砂名家。《川埠陈氏宗谱》记载其生于顺治戊子(1648)八月十七日，卒于雍正甲寅(1734)十月，享年86周岁，为时大彬后又一代壶艺大师。

（二）陈鸣远制壶特点

陈鸣远擅将茗壶制成瓜蔬样式，壶身常题铭镌刻，自然蕴理趣，美中各有别。把壶艺、茶道和文人的风雅情致融为一体，开创了壶体刻诗铭辞的文秀之风。作品被文人学士、名公巨卿竞相觅取，有“海外竞求鸣远碟”的赞语。清吴骞《桃溪客话》说:“国朝宜兴陈远，工制砂壶，形制款识，无不精妙。予目中所见，及家旧蓄者数器，意谓即供春、少山无以过远也。”陈鸣远和以往的制壶大家不同，其与海盐涉园张维赤、画家汪柯庭、学者曹廉让、海宁名士杨中允、马思赞等文人墨客多有交流，并合作题铭刻壶，超越了匠人的局限性。徐喈凤《重修宜兴县志》同样记载道:“陈鸣远工制壶、杯、瓶、盒，手法在徐(友泉)、沈(君用)之间，而所制款识、书法雅健，胜于徐沈。故其年虽未老，而特为表之。”陈鸣远的壶艺风格鲜明脱俗，不仅把自然形体作为茶壶创作的重要思路，还从日常生活着眼，创制出诸多紫砂像生作品，无不栩栩如生，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情趣。同时又在艺术形式中融入紫砂镌刻，文意诗情浓载于物，这些创作实践极大地丰富了紫砂艺术的欣赏性。顾景舟在《宜兴紫砂珍赏》中评价陈鸣远是集明代以来紫砂传统之大成者。然而他更是一个上承明代制壶精粹，下开清代文人紫砂的奠基者，为清代文人紫砂的兴起和鼎盛发展打下了基础。正如紫砂学者黄健亮所言:“康熙陈鸣远为紫砂壶铭的发扬者，后来的嘉庆陈曼生应该是中兴者。”

清·陈鸣远款东陵瓜式壶（南京博物院藏）

二、文人寄兴紫砂

（一）紫砂壶受文人青睐

茶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代表，兴于唐，盛于宋，流行于明清，延绵至今，源远流长，从未断裂。“琴棋书画诗酒茶”与“柴米油盐酱醋茶”相互呼应，因而茶本身兼具物质与文化的特性。然而将普通的茶饮这种物质消费形式提升到茶文化意境的，则应归于文人士大夫的参与。在文人看来，清静淡雅、自在洒脱是一种人生意境，而饮茶的情趣正好与文人追求的这种超凡脱俗的生活情趣相吻合。茶生于灵山秀峰，承甘露之润泽，吸天地之精气。古人对茶的推崇正是茶所象征的清静无为的精神，自古文人多茶客，茶以自己独特的养生之道和文化内涵滋养丰富着文人雅士，为其清思助兴。

（二）文人创作紫砂的历史脉络

直至清代中后期，由文人士大夫直接参与并主导了紫砂的艺术创作。

在关于紫砂的史料中，明代以各种形式参与紫砂壶艺的文士、艺术家有唐寅、项元汴、董其昌、陈继儒、文震亨、汪文柏等，清代有郑板桥、陈曼生、胡公寿、虚谷、徐三庚、梅调鼎、任伯年、吴大澂、 端方等文人名士。能让紫砂壶器变得更雅气、脱俗气，完全有赖于这些文人士大夫和艺术家的介入。

清·陈鸣远款东陵瓜式壶拓片

明清文士品茶的流行对紫砂壶艺的影响极大，它不仅让制壶艺人接近文士的生活，而且改变了紫砂壶由煮水到泡茶的单一功能，而成为艺术创作的新载体。文人指导的紫砂创作，首先表现的是他们的人文思想，其次表现的是审美雅趣，使紫砂壶艺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清代中后期参与紫砂创作的文人雅士群体远远多于明代，因而文人紫砂在嘉庆年间得到中兴。清代的文士在文艺和饮茶活动中，通常与制壶艺人相互交流，相互亲近，取长补短，在“重文轻技”的时代实在是难能可贵。受儒家文化影响，历史上士大夫和文人通常少与手艺工匠为伍，而工匠对士大夫和文人也是敬而远之。但紫砂的素朴、自然、含蓄符合文士的审美情趣，文士自愿与紫砂为伴，题壶镌铭，托物言志，从而使文士与艺人随之默契配合到 一起，即所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同样，紫砂壶艺名家的娴熟技法，依托于文人士大夫的参与，创作的作品更具备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内涵品质远高于平常的工艺紫砂。

（三）曼生壶在紫砂发展中的重要地位

顾景舟大师在《紫砂陶史概论中》说：“历史延续至清嘉庆、道光年间，也陆续出现许多骚人墨客热衷紫砂陶艺，最突出的要数当时的金石书画家陈鸿寿与砂艺作者杨彭年的结合……曼生壶‘壶随字贵，字依壶传’。陈曼生在清代文学艺术各方面都有相当的地位，不可能粗制滥造。曼生之与彭年合作，可以说是一代艺缘，两人定有深厚的友谊在，当时砂艺超出彭年的别有人在，而曼生始终未与他人合作，不然砂艺史上兴许另有绝唱。”

历来文人士大夫是封建统制社会的中坚力量，是文化艺术的主创者与引领者。清代文人士大夫与名匠合作，是以文人墨客审美为主导、 以名匠精湛技艺为基础的创作方式，由不同领域的精英集思广益、强强联手共同完成了大量优秀作品的创作，展现了文人紫砂艺术的新视野。文士陈曼生和紫砂名家杨彭年合作的“曼生壶”，开创了文人紫砂的新纪元，是清代文人紫砂的中兴者，并引导了后期子冶的石瓢、朱石梅的锡包紫砂壶等代表作，启发了清光绪年间玉成窑文人紫砂的鼎盛发展。

清·陈鸣远款清德壶（苏州博物馆藏）

三、结语

明清文人托物言志形成的紫砂“雅流”导致文人紫砂的产生，经代代相传，文人紫砂在清代嘉庆年间和光绪年间得到中兴发扬和鼎盛发展，为紫砂壶器注入了一股文化艺术的清流。

清中期曼生壶的产生，是文人壶风中兴的标志。名士结合名工，相得益彰，将紫砂创作导入一个新境界，给人们精神上和视觉上美的享受。